第二阶段,内心处理期(Internal Processing)
内心处理期包含了治疗师的体验和对双方沟通过程中的信息的分析。其间治疗师反省其内在反应,并利用这些反应来理解患者的体验。
内心处理期也分为三个亚期。
亚期4,容纳-分离期( Containment-Separateness)
这个时期治疗师有双重任务:
首先,治疗师需要能够容纳和忍受他意识到的想法、感受和冲动。他已经能够意识到在和来访者互动中自己的体验状态发生了变化。
其次,治疗师必须能够有效地和他当下的体验分离,从而让自己能够观察和思考在投射性认同互动中的自身体验。治疗师还必须有能力建立起有效的“心理距离”(psychological distance),避免交流中的压力、冲动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自我。建立心理距离要注意三点:1)治疗师能够悬置对那些自我厌恶的自我表象的超我批判;2)能够让当前的体验,无论是如何的不舒服,不过度威胁到自尊,威胁到治疗师原来的正性的自体表象;3)治疗师能够理解到内摄认同是暂时的。
在这一点上,Tansy & Burke提出了较为可操作性的技术,就是治疗师可以反问自己如下问题:1)我正在体验到什么?2)何以我会有此种方式的体验?3)这个体验指向什么方向?4)病人在我心中激活起这些体验的目的是什么?(By asking himself, What am I experiencing? the therapist lays the groundwork for the subsequent questions, Why am I feeling this way? How did this come about? What purposes might this serve for the patient to arouse this experience within me?)建立起分离感的治疗师能够降低投射认同带来的压力。并能够确定自己是自己情绪的主人。
这时候的共情断裂表现为几个方面
第一,治疗师不能容纳投射认同制造出来的情绪、感受和想法,从而开始使用自己的防御机制。如认为来访者不适合心理治疗,或者带着权威感告诉病人,这个阶段的困难是可以预测的,从而防御自己的无能感。
第二,治疗师仅仅跟着自己的体验走,有可能造成治疗过早结案。
第三,建立起有效的分离的主要问题在于持续的只有容纳,没有分离,如治疗师只是能够容纳情绪,但是不了解这些情绪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举例说明这种情况,一个正在接受培训的年轻治疗师给一个慢性抑郁的患者作治疗。第一次治疗会面后治疗师感觉到无力感,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帮助患者“改变”。他很快得出结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共情”不够,无法和患者建立起情绪的沟通。
从而在治疗中他开始带着这个观念处处表现出丰富、温暖的情感体验。从而他无法回到治疗师的位置上,观察在治疗室里面发生的一切,无法利用自己的反移情反应来理解到患者最核心的体验——患者的体验是感觉到这个世界是无法改变的、没有希望的。
从这点我们可以看到,Tansey & Burke 已经在实践中使用了我们第五章提到的还原提问,扩充提问,意义提问的技术来调整反移情反应,但是他们并没有把这些技术单独列出,并且赋予一个更重要一些的位置。
亚期5,加工模版期(Working Mode)
加工模版这个术语来自Greenson,是指治疗师内心建立起了一个患者的复制品(模版),并对此复制品进行调整。这个内心模版是由患者的外观、情绪、生活体验、行为模式、态度,防御、价值观、幻想等构成的。在倾听过程中,内心模版会影响到治疗师的注意力。通过共情倾听,可以对内在模版的加工、处理,让治疗师理解了患者的某些材料所带来的情绪,这是通过其它方法无法达到的。
Tansey & Burke在Greenson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展了“加工模版”的内涵,首先,他们认为模板主要是治疗师-来访者互动的模板,其次,他们认为它也包括了治疗师自己的内心模版——治疗师的固有的自我表象。他们认为治疗师在这个时期的主要任务就是能够对”互动内摄物“的自体表像和客体表像有更深刻的理解”(The therapist is able to gain a deeper understanding of these perspectives by focusing separately on the self- and object representation components of the "interactional introject”)
在这个时期的治疗中,对这两个模版的处理,可以让治疗师能够更好的理解患者。这个时期治疗和关系的建立,为以后的领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但是这不容易,所以治疗中经常在这个时期会有很多摆动。
这个时期常见的共情断裂有两大类型:
1)最基本的问题是治疗师无法对两个内心模版进行分析。从而造成的结果是治疗师和患者会感到治疗是片断的、无方向的、不完整的。
2)只处理了一个内心模版。一般来说是只处理和患者投射过来的内心模版。而治疗师往往对自己的内心模板缺乏处理能力。所以治疗变成了治疗师自身的很多问题“传染”给了患者,或者是在通过治疗患者来解决治疗师自己的问题。
Tansey&Burke敏锐地意识到这个时期和随后的共情连接期是紧密联系的,而是治疗师心态会在这两个时期中来回摆动,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术语用来描述这种运动是捉襟见肘的,但是他们也没有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我们看到,荣格也同样遇到了类似的问题,而他找到了炼金术图谱来表征这种过程,在实践过程中,我们也发现,《易经》系统也许是一个更加适合的描述这种动态性变化的符号系统。而如何把《易经》符号系统和治疗经验对应起来,也许是几代治疗师共同面临的课题。
亚期6,共情连接期(Empathic Connection)
在这个时期,治疗师要能够判断,究竟他自己在互动中的体验有多少程度是由投射决定的。
治疗师要完成2个任务:1)判断自己和来访者的情绪状态是否存在链接或呼应;2)判断沟通中的意识和无意识含义;
在判断治疗师和患者的情绪状态中存在着某种连接或呼应之时,Tansey & Burke 再次提出了三种类型的认同:1)一致性认同;2)互补性认同;3)既有互补又有一致性认同。并且提出这种判断是通过聆听两个工作模式来完成的。(The therapist determines whether or not there is a connection between his own and the patients experience by listening once again to the interaction through both working models. )
在判断治疗中沟通的潜意识和意识含义之时,一般来说,会思考两类的含义:1)通过投射认同,患者正在和治疗师沟通的是什么。其动力学意义是和患者激活了的早期体验有关,或者只是和治疗此时此地情景密切相关?2)患者通过投射认同这种形式和治疗师沟通的时候,患者对这种沟通方式的感受是什么?比如说有来访者会感到报复感,当他让治疗师感受到治疗师自己被害、被虐待时。
这两种意义,治疗师只能通过对两个加工模版的利用才能确定。
共情连接期治疗师常见的共情断裂是治疗师无法评定他对自己和患者的体验的一致性或者互补性回应。他无法理解内在的、固有的交流基质。需要强调的是,这时候的评估虽然不能保证共情过程的成功,但是准确、直接的评估是治疗师有效利用前一阶段的那两个加工模版的基础。有时候,治疗师不能理解到上述两种投射性认同的含义。 我们知道,患者通过投射认同其实要传到给治疗师一些语言无法传达的东西。无法理解患者投射认同体验的治疗师很难保持和患者的共情关系。
令人吃惊的是,这一阶段本来应该是整个研究中篇幅最大的,而Tansey & Burke确只用了不太多的篇幅来阐述它,尤其在最具有操作性的部分——“聆听内在模板”这一节,并没有进行更多的阐述,这是我们后文要提出内观聆听这种技术来弥补此不足的原因。他们也指出,这一阶段的有些技术是在“确认”那一章节提出的。故作者认为,“确认”也应该算作此模型一个步骤。
第三阶段,沟通期
这个时期主要是通过交流,治疗师把经过内心处理的投射性认同归还给患者。Tansey &Burke显然认为共情不仅仅是治疗师的内心状态,而把它看做是一个过程,一个双人之间发生的事件。此期的出现意味着问题的解决。沟通期的问题往往是前两个期问题的残留。故沟通期的共情断裂没有它自己的特点。随着新的焦点问题的出现,治疗沟通又开始进行接收期-内心处理期-沟通期的循环,直到治疗结束。沟通期仍然被划分为三个时期。
亚期7 noninterpretive communication非诠释性沟通
此期不对来访者进行任何的言语解释。原因有两个:(1)治疗师可能没有达到对投射性认同的完全的共情理解;(2)可能虽然有足够的解释,但是由于时机和技术的原因故保持沉默。
这个时期治疗师的非言语行为会像病人传递出投射性认同的影响,如治疗师的表情,语调等等。尤其是治疗师对治疗设置的遵守程度,他们部分赞同有些分析师的提法,认为分析师偏离设置是分析师共情断裂,但是他们也反对把一种设置严格运用到所有人身上的做法,认为这仍然是共情断裂。
他们也反对把分析师这时候伪装“接纳”,把分析师体验到的受伤、愤怒、抑郁等情绪强行压制,反转为“无条件积极关注”。他们觉得较佳的心态是分析师能够在面对各种互动压力的时候,努力保持平等心,如果做不到中立的话。(if not neutrality , at least equanimity )
这里我们看到,Tansey & Burke 再次提出了理想的治疗师心态,但是他们同样没有进一步阐述这种心态是如何培育的,是如何在治疗师沉默的时候当场运用的。而我们提出后文要提出的就是,治疗师在沉默中,既要完成对自我的分析和对来访者分析,达到内心的共情理解后,因为时机不成熟而不诠释的时候,治疗师也可以继续做很多事情,如根据治疗的阶段选择做慈心、悲心、喜心和舍心练习。
亚期8 基于移情或基于反移情的沟通
这个次阶段是有关治疗师明确地论及他对他自己和个案的经验之了解的沟通。前者被称为以反转移关系为基础的沟通,后者则是以转移为基础的沟通。他们认为,这个时期相当于工作模式期在治疗沟通中被得以表达。
在以移情为基础的沟通的,治疗师可能没有对其反移情做足够工作也可以表达自己对来访者的移情分析,也有可能治疗师已经对移情和反移情都做了充分工作,但是因为时机而只选择沟通移情这部分内容。
为了说明这两种沟通的不同,他们举了一个例子:
一个案的孩子面临手术,就在手术之前的会谈里,个案经常针对治疗师的能力和治疗的价值进行讥讽。个案在某一点上评论到:“我已经受够了你和你心理学的陈腔烂调了,因你那可笑的超高费用,所以从这治疗中唯一得到东西的人是你。我真该花这钱去渡假,而不是让我自己被骗来这里。”
那么,他们假定了治疗师内心过程。
治疗师首先是感到震惊,然后是能够抽身而出,(容纳-分离),识别到这里的信号性情感是愤怒和意图报复。通过再次具体地聆听来访者-互动模板,治疗师品尝到了来访者内心的愤怒,同时治疗师也体验到来访者必然对儿子充满了担忧,并推测这种担忧被推到了后台,在前台运作的是更舒服一些的愤怒感。治疗师这时候甚至幻想自己说出这个移情分析来,来访者会感到悲哀和体验到自己的恐惧。这时候,治疗师如果没有继续工作自己反移情,而说出来的话,就是移情为基础的沟通,这句话是这样的;“虽然从外表看来你非常地生气,但是我禁不住会感到,也许对你来说,现在生我的气总比带着对你儿子的担心离开,要使你舒服得多。”
而以反移情为基础的沟通,则是经历了另外一种心路历程。治疗师首先体验到自恋受伤和意图报复,从认同体验中抽回后,治疗师可能会更多地聆听治疗师自身的互动模板。比如治疗师体验到为了病人的孩子而很担心,与此同时,他体验到这种担心被迫被推到了后台,而前台的是由于病人攻击而引发的防备感和恼怒感,那么治疗师就可能在没有对病人互动模板工作的情况下,作出以反移情为基础的沟通,如,“我感觉好像我被拉入了一场战斗中,而这时候你儿子的病又是那么急迫,你会假设这件事情和我的感觉有关吗?”
亚期9 基于移情和反移情的沟通
而第九亚期则是紧接着第八亚期的,这时候治疗师已经对两个工作模板都有工作,治疗师对个案进行明确地论及参与者两人经验的沟通。
仍然以前面这个个案为例,Tansey & Burke举例说明什么叫做基于移情和反移情的沟通,“你试图在我们之间竖立一面愤怒的墙,墙的后面是你想要让我们都远离的,你内心体验到的那么多的恐惧感,而你想要让我们远离这些情感,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我想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如果你让我知道,你对你儿子感到多么地脆弱和担忧,你多么需要我的支持,你确信我不会为你而过来帮助你,我将会被你对我的需要吓跑。”(The question arises as to what it means that you would want to keep us both away from how afraid you are feeling inside behind the wall of anger youve been trying to erect. I think it is possible that if you were to let me know just how vulnerable and afraid you are feeling about your son, and how much you need my support, you feel convinced that I won’t come through for you, that I will be repulsed by your needing something from me.)
那么,这种诠释是如何做出的呢?Tansey & Burke 在原作中,再次重复说明了治疗师在上一阶段可能出现的反应后,提出,要是病人对以移情或反移情为础的诠释有反应的话,那么治疗师可以继续向前,关注聆听。回到治疗师互动工作模板,治疗师由于来访者羞辱而引发的防卫和激怒的感受,他想到要不是他自己竭力控制,他可能早就对病人说,“既然这样你就滚蛋吧。”在这时他尤其注意到了自己对病人的担心,他开始确信他的这种反应有更深刻的意义。
他接着把聆听的角度切换到病人互动工作模板中,通过想象自己是那个被治疗师赶出治疗师的病人,他生动地回忆起他童年的记忆。病人很多次都提到当他感觉恐惧、悲伤、焦虑或孤独的时候,父母都靠不住,不能提供支持。在这些时候,家里都会大吵大闹,而他被关到自己的房屋里面去。治疗师再看到他自己要抛弃病人的冲动和病人自己童年感受之间的联接后,在现象病人可能会如何响应后,就做出了上述的基于移情和反移情的沟通。
我们不难看出,Tansey & Burke 在阐述这个例子的时候,实际上治疗师的内心产生了一个积极想象和意象对话的过程,治疗师想象自己变成了病人,然后在病人和治疗师之间角色切换了几次。这正是我们在第五章要通过四无量心到达的效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