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是干什么的?它凭什么跟人说说话就有效,真的有效吗?为什么收费这么高?为什么要来这么久?不用心理咨询,我自己去看书反思可以吗?这些是来访者常问的问题,也是做为咨询师的我自问了很久的问题。
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不懂“侯门”是怎样的,但入了心理咨询这行带来的压力和冲击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来访者全情的向我请教时,那种信任带来的压力其实要比命令带有的压力更大,逼迫是自带反抗效应的,可是,每个前来讨教的来访者都对咨询师有知遇之恩。所以,一旦你做了心理咨询几乎象背负了巨大的情债,要看的书突然间就变得很多,要上的课也是数不过来,每次咨询完都怕错过了重要的部分,是否有失误或盲点?然后去找督导师去讨论,找体验师去探讨自己的潜意识。
无数次被来访者扣在咨询中陷入僵局的时刻,被粗暴的对待或拒绝的时刻,无数次咒骂着自己怎么做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回到家中,家人不理解地又说着:“你今天个案又不多,怎么又铺了一桌子晚上又搞什么时?”真是委曲到只有傻瓜才想明白的地步了。
心理咨询看起来是一份高大上的清闲工作,但那只是你看到的样子。相反,它是一次冒险,对来访者而言,也对咨询师而言。我来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它正好可以比较形象的说明一次咨询的过程。这是一个外国绘本故事,题目叫《聪明男人》,书中还反复穿插引起小朋友有兴趣听下去的象声词俚语,以引发节奏感。
讲一个老奶奶有一栋大平房,宽敞的房间里有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灶台。桌子上还有一只漂亮的洁白的大茶壶和一些茶怀。猫咪卷着尾巴舒服的卧在凳子上。窗台上有一盆百合悄然吐露着芬芳,一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状态。
老奶奶走过宽敞的草场来找这个拉比男人,说“房子太小了怎么办?”
聪明男人说:“捉只鸡试试。”
老奶奶就抱了只鸡回到屋子里,一会儿,猫追着母鸡跑,鸡飞上了桌子停在茶壶上时将茶壶打碎在地上,老奶奶站在那儿叉开双臂大声的嚷嚷,场面混乱而激烈。
老奶奶跑来找拉比男人告状,聪明男人说:“带只猪回去治治。”
回到家后,猪追猫,猫抓鸡,鸡飞到床上,猫跳到窗台上,打了花盆,撞了锅子铲子,老奶奶大惊失色的喝令制止,结果更坏了。
老奶奶气急败坏的找拉比男人,聪明男人说:“要不牵头牛回去试试”
看到牛来了,猪窜进了柜子,猫扑腾着上床又上桌,鸡飞到奶奶的头顶上,牛也吓得踏坏了地板想躲到桌子下面去。反正一场更大的混乱与失控场面,老奶奶气疯了。
跑到拉比男人面前,大声嚷嚷着告诉他发生的一切。聪明男人说,“不如将鸡、猪、牛都送回去吧。”“什么?那不是跟最开始一样?”老奶奶大发雷霆,挥手示意着愤怒,最后回去将鸡送了出去,将猪捉了出去,又将牛牵了出去。
现在夕阳无限,老奶奶坐在桌前,锅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猫儿窝在桌子上卷着尾巴。老奶奶由衷地说,“这个房子可真好呀!”故事戛然而止。
看完这个故事我不解了很长时间,这是什么聪明男人?简直是“愚蠢男人”差不多。
对!这就是心理咨询的真谛,那个“愚蠢男人”就是那个咨询师,老奶奶就是那个聪明的来访者。如果那个咨询师是聪明的男人,一上来就对来访者动之以情,晓之以礼,那来访者很多有活力有探险经历的部分就都泯灭了,咨询不是给答案,至少不是上来就给建议,因为来访者来咨询,是想见证他自己的能力,他要自己找到他心中的路,他要成为他想成为的人,看起来刚开始进入咨询室的那个人,和出咨询室的那个人是一个人,但对自己的认可度以及对自己的了解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生命只提供“工夫”,修炼成不成,在于你自己用了多少“工夫”。吴语中“工夫”为时间。
心理咨询只是提供一个空间,让来访者去探索他自己的欲望和冲动,跟咨询师形成互动,通过咨询师的在场反馈增进对自己的了解。咨询师作为一个现实中的一个人去探索过去的人际关系在当下的影响,作为一个想象中的对象又在当下给出现实的回应,心理咨询既是一种现实的关系,又是一种艺术性的关系。
它大致在一定的限制框架下,时间地点频率条件下工作,但它又是一种不可预估的过程,每一次外界的事件落到来访者的心中,在那刻他的情绪和思考都是即刻的,甚至他自己都是超出自己想象的,在潜意识无处不在的影响下,他的反应姿态氛围都是一种他的生成,那一刻,在咨询中说的话语气眼神,每一次情绪风波每一次纠结缠绵,都是他,都是他的自我表达,渴望有人读懂,渴望有人分享。
每个人都是独特丰富的个体,在潜意识的影响下他每天都在构建着自己,所以一次咨询大致只能完成一个片断,它必须要有一个足够长的时段来容纳展现,每次前行中未知的恐惧,放弃已有的温馨熟悉的一切时万分的不舍与无奈,拉锯纠结着,每一步都有失落,每一步都很艰辛,心理咨询它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状态,它更多是一个费时费力重复往返的状态,是一个缓慢累积迂回曲折的过程。
心理咨询是一个语言化的过程,在治疗的框架下,咨询师之眼看到个案展现的风彩,象哪吒般搅起的情绪风暴如飓风般扬波千里,或是象冰雪女王般的冷酷无情,或象绅士般彬彬有礼却不动声色,或象狡猾的狐狸般魅惑于人,或象野兽般让人惊骇……咨询师都要身处其中,不抗不拒地让来访者呈现,并思考他到底经历的是什么,他在用这种方式寻求着什么,他的内在渴望的到底是什么,他又在回避害怕着什么。
咨询师接收到来访者发来的每一次感受经过命名思考后回馈给他,并得到他的确认后,他就会安静放松下来,心理咨询是一个以身示范的过程,未知的或不被个案接纳的部分都用一种行动化的方式,或连个案都没意识到的活现的方式表现出来。当咨询师捕捉到这部分并做出反馈时,个案有时也许是一个完全吃惊的状态。这是看书自省所不能达到的部分。
将排斥的部分或又称都是“别人造成的,不是我”部分拉回到意识层面整合进人格中;将冲突的部分,比如:既想要保持个体的独立性,又想有朋友陪伴不过分受排斥孤单的愿望,冲突可以柔和下来以更现实折中的方式接纳下来;将解离的部分——来访者自己浑然不觉,咨询师也只是隐隐地感受到异样的基调性,有时是一种躯体上的刺痛,或突然袭来的困倦等等,要多次反复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引起注意,并重新感受到用言语表述出来时,来访者才第一次在咨访关系中再次收到被久已失落的部分,那是久远的忧伤低徊的呜咽。
当生命的气息再次由内在摇曳生姿于每一次顾盼震憾到咨询师时……当然,再三重申,这是一个艰难缓慢的过程,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等待,这是一个不可预期的过程,就象灵感的来临,更多的时候是一种重复单调得让人绝望的时刻,保持住信心不是对来访者而言,有时类似于咨询师自己的咒语,求助于咨询师团体的支持,求助于督导师的支持。
承认自己的局限,不能神通的一次解决,对咨询师来说也是一个考验,尤其是面对身处紧急事件中的来访者。现实的挫败是不可避免的,除非是咨询师自己也无法面对,保持住信心,下次,还有下次,咨询师在那里等着。
生活不是奇迹,咨询是生活中的一种,没有顿悟或天才一说,它是由一次咨询,下次的咨询,相聚分离的重复形成一种频率上的节奏,到整个咨询段落中间的停顿(咨询师休假或外出开会),以及整个咨询的结束构成。法国精神分析将咨询师的“在”与“不在”比喻成布匹的经纬线;又比喻成中文中的语句与标点,在语句的停顿时听懂句子表达的意思;又将一节咨询的时间设置比喻为无法占有的第三者,来访者必须自已面对生活,回想咨询师的功能来照顾自己。咨询不会造成依赖上瘾,是来访者无法承受分离,无法面对自己强烈冲动欲望,并承诺一段长久的关系不能胜任的殇痛所造成的。
当来访者在心理上做好充分的准备,并承诺咨询上的投入和付出时。分离也变得能够忍受,对待自己和朋友也变得有耐心并敢于期待,他会安心的给予自己也给予别人以足够的耐心,跟朋友的关系也变得更稳定和持久。
自此,来访者的自体得到全面的整合后,他可以安住于自已的身体中,身体心灵意识潜意识都是一个通透自在的状态,他可以更好的信任自己。当他通过咨询关系得知自已的庐山真面目时,他也能从更宽泛的视野中去了解别人,了解这个世界,更愿意投入到生命中,投入到工作学习友谊中,投身于属于他的时代中。通俗的讲就是,获得的爱让他可以爱自己,当他懂得自爱并学会去爱别人时,他就超越了他自己,走向了属于他的时代。
世界如此多娇,而你身在其中。
2020年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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